很奇怪為什么要起這樣一個題目——與海子的絕命詩重名。我當(dāng)然不想寫完這篇文章，過兩個月就去臥軌。只是被囚禁在一片鋼筋水泥叢林中，真的喜歡這八個字中桃花源一樣的意境，也不禁浮想聯(lián)翩。

      每個夢里，在淡淡的馨香中，我總會來到這樣一個地方——

      就像海子說的一樣：“我有一座房子，面朝大海，春暖花開�！蔽蚁Ｍ�，那是一座小樓，有寬敞的天臺和簡約的米黃色墻壁，也許房頂有一簇燃燒的向日葵。周圍是無際的明黃色沙灘，只有正前方，是波濤翻滾的大海，神秘莫測。

      我可以佇立在天臺上，張開雙臂，亂發(fā)當(dāng)風(fēng)，融化心里無盡的冰凌。我瞇起眼睛，隱約看見馴順的乳白色海風(fēng)悄悄吹動蒼白的浪尖。海邊的春天總是姍姍來遲，那些浪花，是千嬌百媚的桃花前世，還是玉殞香消的佳人孤魂？她們?nèi)�者的命運最終還是殊途同歸：誕生，綻放，湮滅。一切一切，都在冥冥中輪回，重生。

      天暖之后，海風(fēng)漸漸有了鵝黃的色彩，掠過我耳輪，卻還戀戀不舍。盤旋著，訴說海潮的誓言，還有億萬年前，這里的滄海桑田，蕓蕓眾生的曇花一現(xiàn)。然后愉快地化成碎屑，留下一曲驪歌。

      春意越來越濃，我不再孤獨地立在天臺。走下樓，赤腳踩在沙上，一絲絲溫暖的感覺穿透四肢百骸。我一步步走向遠(yuǎn)方的浪。腳底觸到一塊冰涼的東西，是一枚貝殼，有美麗的冰藍(lán)的色彩。顯然，那殼里的貝早已殞命，然而我們可以想見，這里面曾經(jīng)住過一個多么單純美麗的靈魂，因為直至今日，殼上還保留著無與倫比的光澤，無與倫比的花紋，渾然天成，絕非人力可以企及。我把它放在耳邊，沒有喃喃的耳語，只能感到風(fēng)在不知疲倦地奔跑，或許那只貝早已隨著風(fēng)六道輪回，重新傾國傾城。

      慵懶地走到岸邊，潮已退，不甘敗北的一小汪海水還試圖吞噬我的腳，我只感到雙腳有一點點下陷。我的目光漸漸揚起，原來已經(jīng)日暮了。海平面上只有夕陽的半個身子，是那種近乎絕望的血紅。散兵游勇一樣的光芒鋪滿海面，沒有旭日東升的點點朝暉，只有劇烈而忘我的燃燒，仿佛是海面被撕裂的傷口。就連海面上的點點征帆，也被染色，一如當(dāng)年的赤壁，慘烈而雋永。沒有人去理會這些，那些船只依然駛向未知的海域，等待他們的只有勝利和死亡，或者說天堂和煉獄。我欣賞海員們“乘長風(fēng)破萬里浪”的氣概，一切在殘陽照映下尤為悲壯。

      再走幾步，海水已經(jīng)可以沒過小腿。夕陽的殘骸越來越小，天空漸漸被灰黑色侵占。遠(yuǎn)方的海面愈發(fā)神秘。無論有怎樣的陽光，我們也看不穿海底。人類是種容易好奇的生物，我們總會猜想：那片墨藍(lán)下面有什么？告別現(xiàn)代科技，我縱情地幻想：人魚在海底幽幽地唱歌，銀色的長發(fā)，精致的臉龐，她們呆在珊瑚宮殿當(dāng)中，不去理會海底的戰(zhàn)亂抑或集會，她們只是悄悄地創(chuàng)造出傳說中的“人魚唱晚”，然后嘲笑著人類聽力的遲鈍；海底的王者在不停改換，有時是海蟹，有時是鯨，有時則是嬌小的珊瑚蟲，可是它們永遠(yuǎn)敵不過人類；海底的元老是藍(lán)色頭發(fā)的海妖，擁有傾國傾城的容貌和天籟一樣的歌喉，她很老了，不會再引誘來往的水手，只會在寂靜的小島上，孤獨終老。除此之外，就是無盡的海水，足以窒息世界。

      黑夜貪婪地吞噬了最后一抹夕陽余暉。我有些倦了，轉(zhuǎn)過身去，遠(yuǎn)方是一座城市，華燈初上，整座星空仿佛被搬到地上，流光溢彩。人們奔行在炫目的燈光和刺耳的噪音中，忙碌而不自知，在自己濺起的塵土里逐漸平庸，哪里還有年少時的壯志雄心？夜越深，城市里的丑惡就越放肆，掩藏在金玉一樣的外殼中的，難道只是一團(tuán)敗絮？污水溢出，清理；繼續(xù)溢出，淹沒一切。

      而海面上，早已是一片安詳，如同初生的嬰兒，帶著天使的芳香，沉沉睡去。面對著她，我只能輕柔地呼吸，生怕驚醒她恬靜的美夢……

      漸漸清醒，才知道為什么自己會如此迷戀“面朝大海，春暖花開”的日子。其實，房子只是一種載體，我喜歡的，是面對一個不屬于我的塵世的時候，一轉(zhuǎn)身，就是我專屬的，永恒的寧靜世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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