鐵軌上沒有火車,他跑過呼嘯的風(fēng),背影遮住一大片蒼穹。
從哪里來呢,他不知道。他只清醒地記得要到哪里去——鐵軌的盡頭,他將其稱為遠(yuǎn)方的背面。
他要去流浪。
。1)
“小伙子,那么急到哪兒去?”老大娘坐在藤椅上納鞋底。他被嚇了一大跳,險些跌坐在地上。費力地支撐起雙腿,慌張地別過臉跑得更快了。老大娘罵罵咧咧“誰家的野娃,跑得跟個逃命似的。”小鎮(zhèn)的環(huán)境實在是很糟糕,霧把一切都掩藏得很好。他沒有看見她懷里的鞋底,她也沒有看見他淤青的雙腳。
早已是夏初了,他覺得慶幸,至少不用在大雪紛飛里流浪,不用被冷風(fēng)刮走了前進的勇氣和停不下的腳印。
以前有人對他說過:“長大了就應(yīng)該背著行囊去遠(yuǎn)方流浪”。他看著自己懷里的麻布口袋,眼角笑意越來越濃。盡管里面只有幾個硬面饅頭。他抓緊口袋開始奔跑。呼吸聲掩蓋了風(fēng)聲。
直到看到下一個小鎮(zhèn)的路牌斜斜地立在馬路旁,他停下了腳步,莫名其妙地大笑起來。扶著路牌,身子都有些顫抖,無拘無束地,肆意而為的笑,直到笑出了眼淚,上氣不接下氣。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像個瘋子。
漸漸地,他平穩(wěn)了下來,雜草叢里的花貓看著他,明明是只可憐的流浪貓,卻生出一股居高臨下的傲氣來。他心情大好地朝它揮手:“嗨!你也想去流浪嗎?”
。2)
鎮(zhèn)上請來了雜技團,里三層外三層地圍著人,氣氛熱鬧而充盈。
他看過太多次一大群人圍觀他人的哀樂,并且他們盲目地愚蠢地談笑,總是樂得自在。像一群在擁擠的城鎮(zhèn)亂竄的游魚,虛偽的喜,置若罔聞的悲,F(xiàn)在他就站在人群中間,抱著他的饅頭。
旁邊有婦女在談?wù)?ldquo;誒看那小孩兒真厲害,頭頂上那么多碗”
“人家專門訓(xùn)練這個的,靠這個謀生呢”
有人冷笑“呵!謀生?爬那么高摔下死了也沒人管”
“就是就是,我聽說…”女人們低下了聲。
他的心猛地一顫。抬頭盯著說話那人,眼神里有凜洌的光。那人也上下打量了一下他,沖他說“小子看什么看,年紀(jì)輕輕就不學(xué)好”。他迅速地低下了頭。想起自己滿身的污穢和傷痕,一定被當(dāng)作不良少年了。
這時候雜技團領(lǐng)頭的男人開始張羅:“感謝各位父老鄉(xiāng)親捧場,有錢的就賞個臉吧”他一個一個的收錢,人們眼里沒先前那么快活了。
他踉踉蹌蹌地擠開人群退到墻角,遠(yuǎn)遠(yuǎn)地看著孩子們賣力的表演,眼里是隱忍的恐懼和深深的憐憫。
人群依然在鼓掌。
。3)
他上了一輛破舊的大巴,將兩枚摩挲地發(fā)亮的硬幣投了進去。
他的心怦怦直跳,那樣興奮那樣熱忱那樣強烈,將這久違的熱度隔著衣衫傳遞到了他的饅頭上。至少,這輛車爬行地再緩慢,也可以少走好幾天的路了。他在心里這樣想著,有抑制不住的喜悅快要涌出來。
車在山路上顛簸,像崎嶇動蕩的人生。他抓緊扶手,手心全是汗。
車廂擁擠地只剩下人類的氣息,他努力地平衡好自己,想往車廂里面走。人們卻自覺地讓出了一條窄窄的道路。他有些訝異,卻又自卑地低下了頭。當(dāng)看到自己混著血跡和泥濘的雙腳,他了然往最邊上靠了一點。
他沒有穿鞋。
這時幾個女人卻毫不留情地冒出來,字字帶針。
“也不知道哪家的小東西,還敢離家出走,現(xiàn)在落得這副模樣”
“是啊,仗著年輕就瘋狂,也不知道人情險惡,這就叫活該”
他做賊心虛似的匆匆下了車。
一個小孩從車窗玻璃里探出了頭“大哥哥,快回家”,他對著孩子笑了笑“我想去流浪”
那個小孩子的聲音跟著公車一并模糊掉。他望著自己腳上不停奔跑而滲出的血跡,喃喃道“一點也不奇怪,血是溫?zé)岬,骨頭卻是生冷的。”
他望著前方蜿蜒的鐵軌“并不是遠(yuǎn)方才適合流浪”
(4)
他又開始全力奔跑了。鐵軌在太陽的烘烤下發(fā)出嘎吱的聲響,一路彎彎斜斜地蔓延。他的背影快要鑲進那遠(yuǎn)方的大山里。
他在心里祈禱:“快些來列火車吧。”但又立馬否決自己的想法:“最好不要來”
果然他在這條路上走了幾天幾夜也沒有一列火車,麻布袋里的饅頭只剩下了三個。他有點沮喪,但又難言的快樂,至少他是一直在前進著的,背道而馳于遠(yuǎn)方。
第五天火車還是來了,發(fā)出轟隆的聲響。他心里有些激動,卻不知怎的參雜了恐懼。
鐵皮車廂上探出一個男人,沖他喊道“喂小伙子,到遠(yuǎn)方嗎”
他擺擺手“不”雖然他知道,遠(yuǎn)方的背面可能仍是遠(yuǎn)方。
本就應(yīng)該是只有他一個人的,不然何以稱作為流浪,那幾分灑脫是唯一值得驕傲的東西。
直到太陽下了山,直到他再也走不動,直到那個麻布口袋里沒有了饅頭。他看見了一顆槐樹。
“我家屋外那顆槐樹在我六歲那年和我一樣高”他輕輕對自己說。
“現(xiàn)在我十六歲,它應(yīng)該比我高很多了吧”
那顆槐樹,在鐵軌盡頭。
。5)
十年前,一個慈愛的男人給他說“長大了就應(yīng)該背著行囊去遠(yuǎn)方流浪”,他抬起驕傲的頭顱說“爸爸,這就是我的夢想”
一輛火車呼嘯駛來,一個男人從鐵皮車廂里朝他喊,帶著不懷好意的笑“小朋友,想去遠(yuǎn)方嗎”
他高興地上了車“我想去流浪”
高一:楊青與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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點評:文章對氣氛的渲染充分而恰到好處,對重點作了細(xì)膩而傳神的刻畫,立意高遠(yuǎn),令人贊嘆;內(nèi)容新穎,結(jié)構(gòu)合理,流暢連貫,細(xì)節(jié)描寫頗具匠心。極富功底。
美中不足的是,文中有遠(yuǎn)方,有流浪,有愿望,唯獨缺少了本文主題"時間"~
作者可在文中巧妙加入時間相關(guān)元素,刻畫主題,很喜歡你的文章,繼續(xù)加油吧~
點評老師:蘇璐璐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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