祝福節(jié)，天愈陰愈暗了，飄起了雪，雪片大的宛似梅花，漫天飛舞，接著一聲鈍響，是一聲送灶神的爆竹……

　　這邊,鼓樂社戲、歡聲笑語,魯鎮(zhèn)的人盡情地享受祝福節(jié)帶來的歡樂。

　　那邊，大雪劈空而下，拍在她瘦削不堪的臉上，只有眼珠間或一輪，還是一個活物。

　　她不知道，二十六歲那年讓她再也回不到從前了。

　　那年春天，丈夫去世了，些許依靠也隨風(fēng)飄散。失去丈夫不僅意味著要聽從婆婆的呵斥，還要謹遵"從一而終"的信條，在那個春天奪走了她一生中的春天。

　　一個夜晚，月光甩下清冷的匹練，滑過山坡、滑過竹林、滑過流水，遠處幽微的燈火氤氳在烏蒙的夜色中。她回首，眼里滿是舍與不舍的熱淚。她模樣周正，不開一句口，做工沒有懈，四叔雖皺眉，也勉強把她留下了。

　　清風(fēng)浮動青青柳葉，水波蕩漾，彎彎橋影映在水面。她手提竹籃，依偎著暖風(fēng)，在水中看到了自己：頭上扎著白頭繩，烏裙，藍夾襖，兩頰還是紅的。就在她要跪下去掏米時，突然跳出兩個男人，一個抱住她，一個幫著，把她拖走了。

　　原來，她是逃到魯家做一個冬天的短工。在春天，婆家榨取了她最后一點價值，把她賣給了賀老六。她拼命反抗，頭撞在香案角上，留下一個永遠消不掉的傷疤。她真傻，賀老六也因風(fēng)寒死去了……她的不幸還在春天里延續(xù)，兒子阿毛又被狼叼走了……

　　如今，掛在身上的藍夾襖已成碎片，拄著一支下端開了裂的竹竿。迎面是幾個買年貨的婦女。"行行好吧……",她彎著腰，剛要上前。"怎么遇到你這樣不干不凈的東西！滾開！"女人們躲閃著，走遠了。她沒有責(zé)怪，她知道即使捐了門檻，自己仍是一個謬種。

　　她艱難的拄著竹竿，走向一個青年。"給我點吃的吧……"她乞求道。"那青年無助的摸了一下口袋，訕訕地，消失了。她也沒有埋怨，她知道這一切都是前世造的孽。

　　我站住，準(zhǔn)備她來討錢。誰知？她走近兩步，呆滯的眼睛忽然發(fā)光了，極秘密似的問："一個人死后，究竟有沒有魂靈?""有沒有地獄?""死掉的一家人，都能見面?"很悚然，但我的背上像遭了芒刺一般。感覺她有了希望，但不知是希望其有還是希望其無呢？

　　晚上，依舊飄著雪。她掙扎著，雪地上留下一串被竹竿劃開的學(xué)窩。看著匆忙的腳步在身邊無情的穿行，她努力的睜開眼，好像看到阿毛笑臉向她跑來："阿毛，阿毛……"她呼叫著，聲音越來越微弱。終于，她倒下了，倒在了春天的雪地里。

　　這邊，冷風(fēng)呼嘯，雪地里蜷縮著一個人，身邊一個竹籃，籃中一個破碗，空的。

　　那邊，爆竹聲聲、魯鎮(zhèn)的人依舊在過新年，盡情地享受祝福節(jié)帶來的歡樂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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